月亮岛短篇故事集 二十、俄罗斯人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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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春天，在一个还没有解冻的日子，月亮岛的小教堂举行了一次俄罗斯人的婚礼，这场婚礼让月亮岛的人大长见识。那是礼拜日，教堂必须做礼拜，婚礼要在礼拜之后举行，俄罗斯人仍然来得很早。这是一个浪漫的民族。他们本可以在江南找一所大教堂举行婚礼，只是他们喜欢月亮岛的风光景致，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撒欢唱歌跳舞的好地方。很多人带着乐器来的。一清早，他们就在教堂门前吹拉弹唱。有一个拉小提琴的姑娘和一个拉手风琴的小伙子，还能够一边演奏一边跳舞。围观的人被他俩的表演激起了更奔放的热情，一起跳起舞来。新郎和新娘两家对上帝都非常的虔诚，他们先在教堂做了礼拜。这两家人本来都是东正教徒，可他们说信耶稣的人都是一家人，教派只是信法上的差别，根本上是连在一起的。李老牧师很赞赏他们的说法。礼拜后，李老牧师主持了婚礼。最有意思的是李老牧师给一对新人祝福之后，两个年轻人感动的热泪盈眶。他们象小公鸡和小母鸡一样地亲起嘴来。两家长辈也情不自禁的挽着手、踢踏着腿跳起了舞。那时节，虽然教堂外面春风依然刺骨，可是教堂里的热情却让人们觉得这是夏日的傍晚一样。跳舞的人从屋里跳到了外面，手风琴的声音不住的尖叫上扬，好象是呼招所有的人都加入到舞蹈的人群。有节凑的掌声、和钉着铁钉的皮靴后跟跺地的噼噼啪啪声同着人们的叫喊声招来了月亮岛很多看热闹的居民。月亮岛的人看着这欢腾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酸楚。虽然月亮岛的人在苦熬日子的岁月中，总是盼望着能发大财，而且竭力想着一切发财的办法，可是他们连舒心的日子都没过上几天。战乱、饥荒、匪患、病痛、贫穷总是让他们心里没有安宁，苦日子不知道熬到哪一天为止。发财的愿望在他们痛苦的煎熬中日益膨胀，他们以为金银财富决定命运。不知道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是他们可以追求的。略有一点思想的月亮岛居民，他们的思想支架只能以千百年来流传的风俗为材料。什么狐狸的传说、蛇的传说、龙的传说、黄鼠狼的传说、妖精的传说、鬼的传说，在他们的心灵中幻影幻形的招摇撞骗，让本来一颗迂腐的心更加被愚弄，飘忽不定的精神游荡不安。但是民俗这种东西就象古老的出土文物，总有勾引人的魅力。人们总是把对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这些东西上。俄罗斯人给教堂奉献了很多钱，他们对李老牧师说，我们的幸福是上帝给的，我们感谢上帝。虽然我们俄罗斯从整体上说，还有许多人生活在贫困中，但是我们的穷人都比你们的富人富足。我们信仰虔诚的人，是不追求家道富足的。我们追求活着的真理——耶稣基督。可我们的生命属于上帝，上帝当然爱他的孩子们。这些俄罗斯人很多人都会说中国话，只是他们的口音好象有些颤抖，说的话让人觉得好笑。他们很多人对围观的人说，你们要信上帝，然后用手指着天说，耶稣——老天爷。在人堆里有人撇着嘴说，我们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那还有什么闲心信什么老天爷呀！有个俄罗斯人也不客气地说，你是个二百五！你信老天爷，你就走上老天爷的路，老天爷的路走到头，就是幸福，不可能没有裤子穿！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人群里又有人喊着说，我们有老天爷，我们信我们自己的老天爷！那个俄罗斯人不再坚持说什么了。他无可奈何的挑起了大拇指，连连说到，好，好，好。在月亮岛上住着一个日本单身汉，有人说他是特务，还有人说他是逃犯。这个日本人平时很傲气，一付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样子，走路横着膀子晃。婚礼的吵闹声把这家伙也招来了。他穿了一件打了补丁的日本和服，撅着嘴、腆着腮挤进了人群。他看着俄罗斯人的欢腾劲有些个气哼哼的，他对旁边的一个很魁梧的俄罗斯人说了一大堆日本话。那个俄罗斯人抻着脖子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就对他说了一句中国话，你的中国话的干活！这日本人于是伸出了一个小拇指，指了指人群，你们的统统的这个这个的！然后又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对着自己说，我们的统统的这个这个的！说完了还晃悠两下脑袋。那个俄罗斯人一看这个日本人嘲笑他们俄罗斯人，他的两个眼珠子一转，倒是笑了。呕！呕！嘿嘿！然后他也伸出了大拇指，那你的这个，敢不敢跟我走！？那日本人当时连想都没想，对那个俄罗斯人说，你说，那里的干活？我跟你走！俄罗斯人二话没说转身就走，日本人一点也没示弱，跟着俄罗斯人就走。后面跟着一群人要看个究竟，呼啦啦的一大帮。俄罗斯人把日本人领到了江边，走到冰上，找到一个月亮岛的居民用来打水的大冰窟窿。然后指着冰窟窿用手比画着洗澡的样子对日本人说，我的这个，你的也这个。我们到这里舒服舒服的。原来俄罗斯正统的基督徒有一个传统，要在主显节前夕的第十二个夜晚在冰洞中进行冬泳。所以俄罗斯人在冬天里进入冰冷的河水中游泳不算回事。俄罗斯的圣彼得堡有很多人爱好冬泳，他们每个周末都要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游上一阵，游完后，坐在火堆旁烤火取暖，表现了浪漫的民族情调。冬泳是勇敢者的运动，在俄罗斯，有人将冬泳称为当地人“灵魂的一部分”。这个日本人好胜心强，他觉着别人能做到的事他也一定能做到。于是他说，好的，好的，大大的好。俄罗斯人很快把衣服都脱掉了，只穿着短裤，一下子就跳到水里了。然后拿着冰窟窿里的冰块子，象使肥皂一样在身上蹭着，而且还唱着俄罗斯歌曲，好象是非常舒服。俄罗斯人在冰水里戏耍了好一会的工夫才上来。他并没有急着穿衣服，冲着那日本人伸出了大拇指，然后说，你的这个，请吧。那个日本人当然不示弱，他也学着俄罗斯人的样子，赤着身子跳到冰冷的水里，唱着日本的拉网小调。但是他同俄罗斯人比不了，俄罗斯人冬泳是传统而有训练的，这个日本人从来也没作过冬泳的训练，他是一时凭着争强好胜的血气，家雀下鹅蛋，硬撑大肛门儿。结果他在水里就开始打哆嗦了，似乎四肢都要僵硬了。几个围观的俄罗斯人一看他那样子，赶紧把他从水里拽上来，帮他擦干水，穿上衣服。这日本人似乎是被冻傻了，他穿好鞋子以后，一面就地转着圈地跑，一面喊着说：老毛子是骡子变的！老毛子是骡子变的！很多年后，这个日本人还一直总是在月亮岛上疯跑，见了人就说：老毛子是骡子变的，老毛子是骡子变的！人们谁也无法知道究竟骡子和冬泳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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