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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惟一的亲叔叔是我们家族中的光荣,因为这个家族中从没人作过他那样的官。其实,他的官也许城里人不会觉得怎么样,无非就是个局级干部,在一所外国语学院当院长。他的外语,就会一门英语,说句实在话也并不怎么样。但是,他怎么就能当上这个官呢?过去这是我很纳闷的事情。叔叔的名字叫范进大。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让人感到文雅而又舒服,这都怪我爷爷。我爸爸出生的时候,我们正处于贫穷落后的岁月,我爷爷最盼着家里能够发大财,其实那也不仅仅是我爷爷一个人的念头。所有的中国人也都愿意自己能有很多钱。爷爷给爸爸起的名字叫范进钱。他老人家的理由是:这个名字是我们家的盼望,我们天天叫这个名字,就好象我们天天在跟老天爷说:快给我钱!快给我钱!他说,虽然这名字有点太直接了,但是一般人还不敢起呢,总要遮遮掩掩的,叫什么进财呀、进宝呀什么的。他很为儿子能叫这个光荣的名字很自豪。后来有了叔叔了,爷爷可高兴了。因为从我爸爸出生后,我们老家就开始解放了,×××如同大救星一样光临我们的穷乡僻壤了,家里不象以前那样穷了,爷爷总以为这和爸爸的名字很有关系。所以叔叔出生了,给了他老人家再一次跟老天爷喊着要钱的机会,于是他想给叔叔起个名字叫“范进双钱”。但是,去落户口的时候,户警说啥也不同意。警察同志说这有点象日本名字,我们中国人要有骨气,不可以起日本名字。后来爷爷临场发挥,想了想,跟警察同志说,那就叫“范进大”吧,我大儿子叫范进钱,二儿子叫范进大,取个进大钱的意思也不错。当时户警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笑了说,也好也好,大叔就这样吧。
我爸爸二十岁的时候生的我,我记事的时候范进叔叔十四岁,正是文革高潮的年代。那个时候没有人愿意读书了,可是范进叔叔却与众不同,虽然我们家在农村很偏僻的地方,可是他依然能找到一些破破烂烂的书来读,越破的书他越愿意读。而且他还能背诵很多毛主席语录。这在我们乡下虽然不能成什么气候,可是也令很多人刮目相看的。书读多了,八成总是有用的,后来范进叔叔就真在城里作了官。叔叔的名字一直都叫范进大,我爷爷也总是因为叔叔的名字起的好当了官而得意。可我后来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儒林外史》中的一个人物“范进”,我觉得跟我的叔叔叫范进会更有乐趣,虽然他和范进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可我总觉得他是某种文化学识下的可怜虫,是某种文化的受害者,这一点大概是和“范进”可以同日而语了。
我三十四岁那年,正是公元两千年的时候,因为范进叔叔的一场劫难,我有幸来到了城里,在范进叔叔家落了户,做了他的家庭护理,这让我对他以及城里的生活多少有了一点认识,所以这篇小说“和范进叔叔在一起的日子”开始出炉了。这部小说如果换一个专业作家来写,他可能写的诙谐有趣,惹人发笑。可我这个只会种地的人写这东西真是糟蹋了笔墨,总会让人感到不满意,但不管怎么说,这篇东西是真实的,也就让我心安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