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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境况是什么。阿伦特仔细考察过这个问题,她最后得出了两个不错的结论,当她讨论人的工作的时候,她说,人是万物的尺度。人在这个万物生长的世界里因此具有尺度的意义,拥有判断的意义,拥有管理这个世界的意义。当她讨论人的行为的时候,她的目光越过了这个具体的世界,开始思考永恒的意义,所以她说,上帝是人的尺度。人类因为上帝存在,终于可以考察自身的境况。
对于我们人的行为而言,上帝是以起点和终点的形式参与到我们的行为之中。上帝既是我们的起点,又是我们的终点。一个没有起点和终点的人的行为是不可思议的,因而也是无意义的。
你见过没有起点和终点的赛跑运动员吗。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我们的人生必须要相信一个明确的起点和明确的终点,而且这个明确的起点和明确的终点都不是自己设定的。这是一个超验的设定,是上帝赋予给我们每个人。所以一个拥有明确起点和终点的人,一定是一个相信上帝的人。
问题的另一面是,即使我相信上帝,我靠着我可怜的智慧和那点可怜的知识,也不能完全理解上帝的意思。为什么我的起点是这样,我的终点到底在哪里,我们通常都是迷惑的,不解的,甚至是绝望的。当我们单独考察这样的两种陈述,我们发现每一种陈述都是正确的,但当我们把起点和终点放在一起,我们却面对一个悖论。
这个悖论就是我们的作为过程的一生。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这一段时间啊,要上路,要奔走,要向着那不可企及的目标流血流汗,要背着沉重的负担,一刻也不能停止脚步。要流浪,要祈祷,要流泪撒种,要欢喜收割,要有挥之不去的无知感和无力感,又要做光做盐为主所用。我什么时候理解了这样的人生境况,我的生命什么时候就开始了。
当你说内心的善,意味着你忘记了内心的恶。反之亦然。那么,人怎么能够周全的容纳善与恶呢?这也是一个悖论。因为没有恶的善,会使得善无意义,反之,没有善的恶,也是无意义的。怎样弥合这个悖论,不能靠我们的理性判断,用圣经的话语来讲,就是不能靠我们的理性分辨善恶。任何人只要开始讨论善的定义,一定就是局部的甚至是错误的,任何人只要开始讨论恶的定义,一定也是局部的甚至是错误的。这构成了一个认识论的困境。
很多人在这个命题上无法把思维打开,以至于讨论无法进行下去。所以生活中我们总是能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比如有人说,所有的信仰都是向善,因此有个信仰总比没有好。比如还有人说,一个人连善的定义都不知道,那还是人吗,一个人缺乏嫉恶如仇的勇气,那还是人吗。这些话看似勇敢,直接,其实缺少对人性和认知的怀疑精神。
为了弥合这个悖论,圣经给出的方法是爱。只有爱才能有效整合善与恶的悖论,只有爱才能让人们摆脱善与恶的分辨困境。
熟悉圣经的人们应该知道,当上帝提醒人类,不要吃分辨善恶的树,就意味着人在分辨善恶的命题上处于一种永远的困境之中。所以说,善恶命题才是人类社会的第一命题,第一悖论,第一困境。所有后来由人类的思想家思考出来的各种思想,其实都是对善恶命题的纠缠。
对于人类而言,事实上我们应该跳出善恶命题的困境,去尝试练习爱的能力。耶稣作为道成肉身的来临,就是爱的来临。所以我们考察耶稣的话语和耶稣的行为,发现他就是那个跳出了善恶分辨困境的唯一之人。在这个意义上,耶稣是唯一的,过去不曾有过,未来也不再有,只有耶稣一个人跳出了善恶分辨的困境。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真正遵行了上帝的话语:不要吃分辨善恶的树上的果子。因为耶稣是道成肉身的基督,耶稣是上帝的独一的儿子。当上帝披上人的肉体,当耶稣成为基督,他就是我们人类社会惟一一个没有吃禁果的人。
而在我们这些人这里,我知道没有人能够做到,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对分辨善恶的命题保持着巨大的热情,每个人都对吃禁果热情有加,欲罢不能。这构成了我们的行动力,也构成了我们的悲剧。所以我们必须要认识到这个困境,必须要理解这个终极的价值观,必须要认识到耶稣在人类思想史上的位置。由此,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我们知道,美好的价值观在这里,我做不到,但我知道我错了。
如果你理解了上述分析,你就能理解,“爱你的仇敌”这句话的思想史意义,这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价值观,可以确保人类不至于永远陷入地狱之中,确保人类在最悲剧的年代,也能保持理性与克制,从而获得一种最不坏的制度平衡。
表面看起来,这样的表述非常不好理解,但生活中这方面的案例却可以找到。比如一名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法律的工作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将他杀死,而是必须要经过缜密漫长的司法程序。没错,正是“爱你的仇敌”这样终极的价值观,确保了人类的法律在高于简单仇杀原则之上的地带,有可能走向程序的正义。还比如,在战场上,人们普遍接受“不屠杀俘虏”的基本原则,即使俘虏曾经杀人无数,只要他投降了,人们就应该走上审判的程序,而不是立即处死。没错,正是“爱你的仇敌”这样终极的价值观,确保人类在杀红眼的战场,也能恢复基本的人性,不至于让整个人类彻底变成动物庄园。这样的表述隐含着一种事关人类社会正义的均衡秩序原则:
如果真正的爱是绝对无条件的,那么正义的定义,就与人们对善与恶的分辨和审判不相关。
换句话说,耶稣基督之所以是绝对正义,就是因为他是那个跳出了善恶分辨的惟一之人。耶稣的存在,与我们人类社会的关于分辨善恶的基本问题不相关。由此,耶稣基督成为考察人的行为的惟一的尺度。
这是我通过长期思考后得出的原则性表述,是我在仔细研究不相关理论之后,得出的关于正义的均衡秩序原则,因而属于“正义秩序的不相关理论”。我相信,一个文明社会的公民,只有在理解了这个表述的基础上,才能够走向合宜的正义之路,才能在充满悲剧和苦难的人间,找到最不坏的解决方案。
否则,当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正义在手,那么,人类社会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一个邪恶的怪圈:A的正义杀死B的正义,C的正义杀死A的正义,B的正义杀死C的正义。A、B、C三种自以为正义的力量共同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屠杀模型。如此,人类终于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杀人乐园,地球终于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