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图卷（北宋）
王希孟
追溯中国山水画的源头，从最早的文字资料看，它似乎起源于地图。据史载，远古时黄帝曾命人绘《五岳真形图》，这是为广涉山川炼丹的道士不致迷失方向而制作的山形图。在东晋陶渊明诗中提到的《山海图》，其制作原因亦当类此。三国时，孙权的夫人曾为吴国绣绘五岳列国地形图，以供征战之用。由于当时人们尚处于自然原始的生态环境之中，天遥地阔、山隔水阻成为他们竭力扩大生活范围、更新生活方式的最大困惑和障碍，因而地图式的山水画胚胎便应运而生。早期山水胚胎类似于地图的这种特征，使之尤长于表现主观心理空间和咫尺万里之景。尤其是那种用于军事的山形图，既标列位置特征、舍去冗杂之物，又因置阵布势随主观意念而穿凿设施，摆布高低，可谓是势若布弈。可以说，后世山水画之尚简约空灵和突出表现主观意念的特征，在早期地图式的山水胚胎中，已有明显的体现。后期山水画的发展虽然面貌越来越丰富，但也仍有鸟瞰地图式表现的风格存在，如明代沈周所作的《扬州图》，便明显可见地图式表现的痕迹。
除了“鸟瞰地图式”之外，山水画还有一个起源，是由人物画的背景逐渐发展而来。如从出土于四川邛崃县的一个画像砖拓片上，我们可以看到汉代一个盐井生产的情况。因盐井设在深山中，该作品在描绘人物的同时，也表现了山水的景象。画面带有装饰性，又强调阴阳虚实效果，表现手法稚拙。画中的山水还只是人物活动的配景。而由山西平陆县出土的汉墓壁画，则可确认其为早期山水画已相当成形的胚胎。这幅壁画画了多层山峦，山脚下有一座四合院式的古建筑，云气岚雾在山峦树石与屋角之间盘绕腾溢。作者以粗笔墨线画出轮廓，再涂以赭、灰、蓝、红等色，作画手法有浓淡渲染的痕迹，但还不见皴擦。这幅壁画山水令人感叹之一是它画得相当随意自如，很少拘束，其格调竟有些近似于现代人的创作；感叹之二是这种山水面貌，与我们所习见的以后唐宋元明清的大量线皴山水的风格模式相去较远。这或许因为它是早期画工之作，虽然也是早期山水画的胚胎，却显然还不是那种由贵族或文人开创的传统山水模式的直接源头。
以上所说中国山水画的最早源头，似乎多少与实用性有关。其实中国山水画早期的发展，与精神性也有很大的关联。远古时期人们祭祀山水天地，对于山水既有高山仰止，崇敬乃至迷茫的一面，也有审美相悦而亲和的一面。孔子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钟子期和俞伯牙那个“高山流水”故事早已成千古美谈；而曾使洛阳纸贵的左思亦吟道：“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魏晋时期人们喜爱登山临水，出现了陶渊明、谢灵运、谢月兆等一批山水田园诗人。《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说：“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他甚至这样评价屈原：“之所以能洞临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中国古代文人对于山水的无限钟情和感悟，无疑加深了山水画发展的精神底蕴。可以说，山水画在后世发展成为中国画中最大的一个画科，也是有其必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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