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难的炉中——你拣选我(2)
口袋里的路费用完了。我看到拥挤在海口的大学生,多得惊人。椰树下,东湖边,只要有广告栏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我在街头饺子摊上帮忙,可以挣口饭吃。“四海之内皆弟兄”,一起干活,一起等安排工作的机会。 街头,花枝摇曳,海南岛的女人戴着斗笠,削菠萝来卖。小孩卖甘蔗。这样也能活命,我就不该怕了。 在我们租的旧楼,往来着许多大学生。也有没考上大学的用卖血钱作路费来闯海口的高中生。那时,逃离大陆,逃离原有体制困境的人有十万,解放军报的记者雷铎报道了这一情形,《十万人才下海南》。其实,当时海南特区,街上连盏路灯都没有,大排挡里的照明用电,是用小型发电机发送的。海口真是一穷二白。无企业,无工厂,无接收单位。满大街海南人,都穿拖鞋。穿皮鞋的都是“下海”的大陆人。砸了,这哪是立身之地? 渐渐地,开始有公司立足了,也有短期就业的机会了。也有人开始发迹了。也有女大学生作小蜜了。我一再挫气,我的政教专业非常不好找工作。我面对成功的下海人士,真是困惑。 白天,我站在街头卖饺子;晚上,钻在蚊帐里写长诗《哪来哪去》。我是谁?我能做什么?从哪来?到哪去? 我不知道我的道路在何处,我的帮助在何处。我也无法回原单位了,我前脚离开,他们就给我除了名,我从自治区科干局办的停薪留职批文,我的工作单位不承认。 五、白玉兰 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来到海口的一所老教堂里,一位老人扫着院里的树叶。我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泪流不止。 我不懂这里的规矩,不知道什么敬拜。孤独占满了我的心。 教堂门前,有一棵老老的玉兰树。树杆苍劲,满身裂纹,裂纹里生满了青苔。枝上的玉兰花开得洁白无瑕。我的心里都是污痕,灰暗。 我徘徊彷徨挣扎,我该怎么办?我到海边,我望着大海,望着天,心中求告,帮帮我。我在沙滩上写诗,写一行,海浪扑来抹掉一行;写一行,海浪扑来抹掉一行。海口,不是写诗的地方。我始终没有打开那本《圣经》,我不认识自己。 台风卷过后的街道,紫荆树倒地,断裂处的伤痕触目惊心;椰树平日挥舞的长臂也受挫折断;苦楝树依然耸立,苦难与心,默然不语。更大的政治台风来了,风暴中心坐了一群孩子。1989年,北京学潮的消息频频传来,学潮的结果,让人大哭。他们空手“坐一会”都不行啊。死了许多人。我读报上的通缉令。 六、家 我无业可就,在旧楼里住着,帮一群搞办公用品推销的大学生做饭,洗衣服,跑腿。我不能白吃饭哪。我不想浓妆艳抹,去找工作了。灰心一阵,不甘心,又去了电视台做记者。采访的事少,拉广告的事多。我高不成低不就,跑了半年,没有工资,只有广告提成,我的收入是负数。在酒吧做招待的几个好友,每天有现钱可拿,他们也雇我做饭。 “你太死心眼了,不要带眼镜嘛,穿性感点,机会有的是。”一位坐吧台的女孩劝我。那机会可不是我要的。我离开家人,到海南岛不是为如此机会。 不久,那坐吧台的女孩傍了大款,当她被南鸟车接走时,我发现我的活法太稀少,不入时。真的,我的活法不入时。当我们还在住出租屋时,她已经买花园别墅了。 旧楼的屋顶是一片空场地。晚间,那群推销办公用品的大学生,就聚集在楼顶上,弹吉他,唱歌。憧憬着自己当老板的梦想。我在那满心无奈的日子注意到了那中间的一位。他在唱:“喝了一杯苦的咖啡,一杯又一杯……”他也是困惑无奈的样子。恋情发生了。 我开始参与到推销行业里了,陪他骑着单车,转遍了海口。晒得很黑,卖了几台复印机,日子开始好转了。结婚宴,就是请朋友吃街头的牛腩饭。便宜实惠。 卖复印机带来好运气,银行买了一台复印机,银行人事部又看上了他的业务能力,招聘他进了银行工作。他在银行上班,我们的生活进入稳定。 七、伤中,我捧起了圣经 日子稍稍好过点了,我也该做妈妈了。 在外应酬的他,渐渐变了。从晚回家到很少回家,回了家也是匆忙换了衣服就走。有人在电话里和我谈判,让我把他让给“她”。我震惊,害怕。羞辱来临。在这种时候,我的女儿出生了。我又陷入痛苦。我是谁?怎么办?我的女儿怎么办? (责任编辑:jidujia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