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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仑玫瑰:稿中情人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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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第一章:   稿中情人的自传

冬夜,外面很大的风,在屋顶阵阵地呼啸,门窗跟着有节奏地啪啦啪啦响。

母亲、我新认的弟弟和父亲,在屋的那头睡着了,传来轻微而匀称的鼾声。我坐在父亲的遗像前,望着镜框里的他,心潮翻滚。

他离开我已有一年了。

一年来,我时时刻刻想着他。多少个夜晚他出现在我的梦里,无数个早晨他站在我的床前。依然是宽宽的额头,尖削的脸颊,慈祥的大眼睛。所不同的是,他已经不和我在同一世界了。

父亲啊,你在那一个世界,一切可好?

望着他的遗像,我在心里如此急切地问。

除了风声和屋子角落的蝼蛄的鸣叫声,还有那边的鼾声,我几乎什么都听不到。父亲依然在另一个世界,趴着一扇半透明的窗户对我微笑。我心情悲痛,麻木。屋子有点凉,我低头,见火炉里的碳火逐渐暗淡了,就起来又加添几块木炭,

复靠着八仙桌坐下,摊开那一卷稿子,拿起笔。

我想继续昨天的写作,把我和父亲的故事写出来,就权叫作《我的故事》 

第一章:孤独的童年

三岁以前的记忆,已经在脑海里迷失了。

在这样静静的夜里,记忆的引擎所能搜索到的是,家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所烙下的模糊印象:

古龙河奔腾不息,从神秘的古龙山脉流出来,经过古龙一村,往古龙乡去。沿河是坑坑洼洼的耕地和水田,靠这边是一条蜿蜒的马路。马路边是房屋稀稀落落分布的古龙一村,依着这边的古龙山脉的山脚零星分布。有一条小路,从马路伸进村子里。路口左边,有一个不大的操场,操场北面是一排集体屋。屋子的门上,总挂着一大铁锁。路口右边,是一块不大的菜地。靠近马路的地梗上,生长着一株高大的梨树。

操场的西北角,放着一块青石板。西南角,是村里的公用厕所。

顺着入村子的小路进来,我的家,是从集体屋数过来的第三排房子,破旧的木造二楼。前面一排,也就是集体屋后面一排的房子,是村长李正林家的房子,新盖的二层小楼,是全村最漂亮的楼房。

在楼房旁边,是他家的牛棚。牛棚的窗户,隔着一条窄窄的弄堂,正好对着我房间的窗户。

记忆中,童年的夏天,几乎每个晚上,天空都挂着圆圆的月亮,疏星点点。月光在村里的这条弄堂流到那条弄堂,在每个角落闪烁、发亮。

月亮夜,村里的小朋友们总有那么多好玩的游戏,他们会成群结队,在村长的儿子李兴林的带领下,从村子这头窜到那头,嘴里唱着各式的歌谣。

我最爱的一首歌谣是:月亮亮亮,亮到田野。田野偷米,亮到家里。家里偷冷饭,亮到汽车站。汽车站上车,古龙一村的老婆一大车、、、、、、

他们动情地唱起歌谣,打着用捉来的萤火虫做成的灯笼,排着整齐的队伍,间歇地喊口号,从这条弄堂窜到那一条弄堂,顺便把在家里的小朋友三吆五喝地邀请进来。于是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通常最后把大人们也都卷进来。到后来,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他们的欢呼声中,直到深夜。

每次晚饭后,爸爸妈妈在堂屋干家务,一边闲聊唠叨着。我则坐在矮矮的门槛上,月光从屋檐渗漏下来,在门前的地面上剪出景致的花影。成群的大蚊子,围着我嗡嗡地盘旋。我抡起芭蕉扇,在身上到处拍打。

这时,远远传来的歌谣和口号声,让我心情激动,几乎不能自控。

那个队伍的生活,对我来说,是怎样充满幻想和乐趣呀!

但是,我却不能够加入到他们中间。他们对待我,象对待一只从外国收养过来的狗。

我是他们眼里的异类。

所以每次当队伍经过我家的弄堂时,我非但不敢兴趣匆匆地站在家门口等着他们来招呼我,而是把门紧紧地关上,逃回到我孤单而阴暗的小屋里。墙壁上点着的煤油灯,拉下我长长的摇曳的身影,洒落在地上。我望着跳跃的灯芯,鼻子发酸眼睛潮湿。

我深深体验到孤独是什么?失落是什么?

我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被冷落的空虚。

这空虚是如此可怕啊,象一只毒蛇,伸着红艳艳的舌头在灵魂里到处游荡。

我的目光在屋里游移寻找,看到墙壁的一凹洼处,父亲埋在那里的一袋木碳,为冬天烤火用的。那白色蛇皮袋的一角松开了,有几块厚实松软的木炭跑了出来。

于是我走过去,取出那几块木炭来,爬到床上,对着那被一张张报纸湖起来的墙壁画画。

我不知我画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画?我只是画出我脑子里的月亮,村庄,房屋、、、、、、

把墙壁画满了,我找块抹布擦干净,又继续画。一遍又一遍,隐约听到父亲和母在堂屋闲聊。

小时候,我喜欢夏天更胜于喜欢冬天。

是因为,夏天时,我可以到古龙河去洗澡游泳。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会我很好的水性。每次当我在古龙河上畅游时,引得岸上小朋友们的全神注目和连声夸奖。这时,他们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有的会胆怯怯地探下水来,伸出手臂抓住我,要我教他们游泳。

村长的儿子,只有干巴巴地看着我们在水里嬉戏。

他一直是一只旱鸭子,我真是高兴。

然而,一离开我唯一可以显露身手的古龙河,我依然是小朋友眼里的一只狗。

记得五岁那年的一个秋日下午。

天上有很好的太阳,盘天絮蓝,白云西一朵东一朵地开放。

村里的小操场上,小朋友们在做老虎捉羊的游戏。

他们咯咯的嬉笑声随着秋风飞扬,飘进我的耳朵。当时,我正坐在操场西南角的公用厕所里解手。厕所是由几块木板和柱子支搭在河上面,由芦苇围成一圈。下面是在河边建造的一水池。高高的座位,足够我坐着。解手时,我一低头,发现地板上有许多窟窿,可以看到下面的粪池。

那边的嬉笑声撩得我心里痒痒,我迫不及待地拉起裤子下来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做游戏。

李兴林正好扮演吃羊的老虎,另一高个子的小朋友扮演羊妈妈,后面是一长队的小羊,每人抓住前面人背后的衣角。

老虎要吃羊,羊妈妈奋力保护小羊。进攻,防守。再进攻,再防守。

他们玩疯了,我也看呆了。

排在最后的一只小羊是王碧清,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打满补丁的花衣服的小姑娘,与我同龄。这么多年,当村里其他的小朋友不理睬我时,她总是默默地关心我。

此时,当这群小羊队伍跑到我身边时,她对我招招手说,过来吧,抓住我后面的衣角,一起玩。

仿佛天开了一般,我有多么兴奋啊!

我赶紧抓住她背后的衣角,加入到他们中间。我的心在狂跳,脸颊通红,我太兴奋了。

这对我是鼓励、安慰,也是梦想!

然而,好景不长。

前面的“老虎”李兴林突然发现了最后的一只小羊,就吹一口挂在他脖子上的口哨,叫大家停下游戏。然后把我拎出来,并且当众宣布把我开除出去。

然后他们还编出新的绕口令:古龙一村,古龙一村,哪天出了个黑猢狲,一看就是妖怪来投胎,我们要远远地避开来,避开来。

在李兴林的挑唆下,差不多所有的小朋友都对我都充满了敌视,我只好悻悻地离开操场,往路口那边走去。舍不得地回头一眼,只见王碧清一双汪汪的大眼睛目送着我。

我知道她的心情。

那时我还只有五岁呵,可我已经模糊地感觉到了爱情。

我走到靠路口的那一块菜地,在地梗边的青石板上坐下。夕阳洒落在上面,散发着阵阵的余温。一阵秋风扫过,梨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在空中划出许多美丽的弧线。

我接住一枚落叶,高高地擎在手掌里,对着西天的晚霞观摩。惊奇地发现,发红的树叶,在晚霞映照中,竟然透明如碧。巴掌大的树叶中,脉脉清晰的纹理,象是纵横交错的脉络,编织出美丽的图案。

我看着,看着,思绪翩翩,想象的翅膀,在这小小的树叶里飘荡。刚才玩游戏的失落感,完全在手掌中的这片树叶里找到了平衡和满足。被夭折的欢乐的翅膀,又突然凌空而起了。

我顺手捡起脚边的一块鹅卵石般大小的小石头,在青石板上画起来。

画什么?

就画这片树叶,这片在我脑海和眼睛里,如梦如幻如诗如画的树叶。

我忘了外界的一切。

直到一个微弱而甜蜜的声音说,你画得真象啊,让我学着你画。

我才回过神,是小姑娘王碧清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手里也拿着一块从地里捡起来的小石头,学着我的画,在旁边的青石板上画起来。

可是她怎么都画不好,那双手就是那样笨拙!

看着她画的长出角来的树叶,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

我是幸福的,尽管她出丑了,但我看得出她是欢愉的。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没长眼睛吗?踩倒我家的蔬菜!

正在我和王碧清拿着手里的树页与青石板上所画的图形对照比画时,一粗鲁的声音打雷般从我们头顶炸开。我赶紧把树叶藏进怀里,拿袖子抹去石板上的画,抬头。

一个留齐耳短发;一张圆圆的象蒸开花的馒头般的脸蛋,一脸的麻子;短短脖子,粗壮身材;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手臂挎着篮子,凶神恶煞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是李兴林的妈妈,村长李正国的妻子,她正指着我,眼睛里放射着仇恨的蓝光骂起来。

我模糊听父亲说过,她有哮喘病。此时,我没说话,盯着她,在她那一缩一伸,象是鼓风箱般的喉管处寻找哮喘病的形象表达。

我拉着王碧清离开她的菜地,她还不解气地指着我们后背骂。最后,喉咙就象堵塞了的风箱,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

那时,我也模糊地知道了,哮喘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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